教室内不可言说的秘密
导读:校庆接近了,全校都紧锣密鼓地准备着,十一月的天气开始转凉,围墙外的树梢也悄悄换上土黄色的新衣。这天下午的班会,没有平时午後昏昏欲睡的氛围,孔小雨* 注 站上讲台,手拿...
校庆接近了,全校都紧锣密鼓地准备着,十一月的天气开始转凉,围墙外的树梢也悄悄换上土黄色的新衣。这天下午的班会,没有平时午後昏昏欲睡的氛围,孔小雨* 注 站上讲台,手拿她画的服装设计图,正在跟全班大肆宣扬自己的园游会及校庆游行规划。正当她解释完她的华丽企划时,刚刚在底下传阅的分工名条也正好传完交到她手上,她斜眼一睨,便恶狠狠地高声疾呼:「我们班只有四十一个人对吧?(事实上是四十二人)有一个人就是不愿意帮忙做事,她从今以後不算我们班的。」
那个没有勾选分工选项的人,是我。
我不是不愿意帮忙,而是根本不知道名条上写的那些工作选项内容到底是什麽。
这阵子刚好是高中的国语文竞赛,每一个班级都要派出一个人接受训练。我们班没有人愿意参加,刚好我也想练口才,便自愿参加演讲比赛的培训。练习时间都是班会时段,因此完全不了解她们以前讨论的进度。加上我是学校医护小天使的成员,早自修及中午时间多半要去保健中心值勤,连班上同学课余时间讨论,我都听不到风声。更别说,我本来就是个相当安静、无存在感,又没什麽朋友的独行侠,如停留在灰暗墙面上褪去颜色的一抹蚊子血。
这天班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,我的演讲训练才刚结束,一进教室就传到那张分工名条,为了不要干扰传阅的进度,便先往下传,打算下课後再询问其他同学工作细节。但我还来不及等到下课,孔同学就在讲台上,站在全班的面前,把我「驱逐出境」了。
不过,这不是她第一次欺负我,也不是最後一次。
我们班的座位是可以自己选择的,反正先抽签完,有人愿意跟你换就可以自由调动。所以最後都是好朋友们结成一群坐在一起,而全班也从讲台划开一条阴阳界,靠近阳台的是性格安静、认真念书,准备拚台大或医科的学生;接近走廊那侧,是个性较为活泼,平常讲话比较大声,也较贪玩的同学,而她们,自称自己为「摇滚区」。
有一次班会,导师在讲台前忧心忡忡地说,他接到家长来电反应说班上太过吵闹,还有同学很爱骂三字经,导师接着说:「你们都快要升高三了,要收心准备学测了,班上尽量保持安静。还有,校训是忠勤娴淑耶,你们都是女生,留点口德好吗?不要没事又把脏话挂在嘴边。」
导师训话完之後,由孔同学带领的摇滚区并没有收敛,表面上她们把音量降低,减少说脏话的次数,但心里仍旧很不服气。每当我离开教室到走廊丢垃圾或洗手的时候,孔小雨与她的副手杨雪晴就会两边夹击我,如唱双簧般的对话──
「干,这怎麽那麽讨厌啦!」孔小雨说。
「嘘~你忘了不能说脏话喔!」杨雪晴说。
「对吼,不然有人会跟老师打小报告。」
「是啊,要说话端庄一点。」
几天之後,孔小雨就写了一张A3 大小的「罪状书」给我,依稀记得开头写着:「你爸妈养你十七年,难道不知道你是怎麽样的人吗?有种不爽我们, 就直接来跟我们讲啊,还找爸妈打电话给导师,让他在班会上教训我们?他那样讲,有谁不知道是在说我们?我们的面子要往哪里放?(中间穿插许多污辱跟谩骂,但我不记得了)这一封信是我一个人写的,你要算帐的话,找我就好了!不要牵连摇滚区。 孔小雨 (签名盖章)」
我当下不知道哪来的勇气,读完那封罪状书後,往她的桌面一丢:「打电话给老师的人不是我爸妈,还有,做错事的是你们,不关我的事。」
但我话一说完,便冲到教室外面哭了,因为我的爸妈从来不会关心我的学校生活,每次请他们签联络簿,就拿印章叫我自己盖,请他们来家长会,老说没空。他们怎麽可能打电话请导师给我一个好的读书环境?
更何况,这些事都不是我做的。为什麽是责怪我?还有,孔小雨自己做错事为什麽不检讨自己,要检讨我?
我不知道,心里乱成一团。那时候,班上的林雅茹走到我面前抱住我,拍拍我的背,一直说:「没事的,没事的。」虽然她抚慰了我当下溃堤的情绪,但我们始终不是朋友,之後有心事或困难,仍无法求助於她。
没过多久,我就後悔了,一个邪恶的想法浮现在脑海:我不该负气把那张罪状书丢回去的,应该留下来,拿去法院告她,或许她就会被迫退学,或是考不上理想的医学院。有一次医护小天使的刘怡欣跟我说,你们班的许倩雯跑来我们班吃午餐,跟大家说我的「心机很重,很贱」,我们学校一届就有八百多人,二十一个班,我跟刘怡欣的班级相距非常远。我与这位许倩雯并不熟,同班一年连招呼都没打过,而许倩雯的朋友,根本不认识我。我不知道我哪里得罪她了,让她这样四处散布关於我的谣言。
唯一的可能是,许倩雯是摇滚区的成员。
到了高二下学期,我开始接受谘商辅导,所以班会时间便会到辅导中心,太过难受的时候,会请假在家休息。
这时候,大家的升学压力逐渐加重,没有人愿意担任班上的班级干部,而我请假那天,刚好在票选这学期的干部。隔天,回到学校上课,发现我成了资讯股长。我从小就是个3C 白痴,比英文课更痛恨的就是资讯课,怎麽会选我呢?我满脸狐疑地看着郭采琳,因为我们家住的近,放学会一起走路去捷运站搭车,我以为我们算朋友。
郭采琳说:「因为孔小雨提名你,又没有其他人提名,所以你就当选了。」
「那你为什麽不帮我?明明知道我不适合的。」我哽咽地说。
「我帮不了你,因为如果我帮你,她下次伤害的可能就是我。」
那是我第一次懂得,世态炎凉。
「全班,都是帮凶,都是加害者。我恨你们,全部!」我当下如此绝望。
因为霸凌事件,我被迫转至二类组。(因为学校制度不能转班)
这件事更加打击了我原本就敏感又悲观的性格,而被诊断忧郁症。那段日子我不断自我反省,找寻我被霸凌的原因。也许是我成绩太差?我个性太糟?我长得太丑?
到底我做错什麽了,我不知道。但我深深相信,无风不起浪,如果我没犯错,她不可能无缘无故欺负我。而这样不断的反刍思考,也让我忧郁的情形愈发严重。
多年以後,在心理系的课堂上,我才明白,沦为受害者并不是自己做错了什麽,被霸凌只是因为施暴者「看上你」,想欺负你而已。因为你朋友少,没有反抗的能力;因为你自卑脆弱,对你施暴容易获得成就感。而班上一半的拥护者, 以及另一半沉默的目击者,亦彰显了施暴者的社交能耐与同侪的支持度,一再让霸凌行为终致失控溃堤。
然而那当下,我并不知道自己「正在被霸凌」。我只晓得,自己跟同学处不好,没有朋友,课业有问题无法求助,中午没人陪我吃饭,孔小雨处处为难我, 我很难受,仅此而已。
我以为所谓的霸凌,是被关到厕所,或是被拿棍棒打到鼻青脸肿之类的肢体暴力才算。毕竟,她们只是散播谣言、要大家不要跟我当朋友甚至这就是(关系霸凌)、或是写毁谤信而已。
无法帮自己贴上「被欺负」的标签,使我内心更难受。因为我不知道,到底事情为什麽会变成这样?无法正大光明的跟老师或家长说:「我被霸凌了,请关心我,救救我。」我不知道正在被欺负,只晓得心像被刀剐了千百回。
那时候父亲被派驻在外岛工作,一整年都没有回家。我跟母亲说,我很痛苦,不想去学校。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我被霸凌的可能,只当是学业压力太大,叫我不要对成绩患得患失。
然而一想到要上学,就觉得好痛苦。有几次从捷运中央公园站走到学校的路途上,经过中华四路的时候,会暂时的失去意识,呆立在车阵中央,等回复意识时,好几辆车从我身边擦肩而过。不过我不在意,如果被撞死了,也不错。
对於我被霸凌的事件,导师是看在眼里的,但他没有做任何处置,他自己正在接受忧郁症治疗,所以无心顾及我吧。其他老师也被升学压力压得喘不过气, 在班级与办公室之间、考卷与作业之间奔波。在升学至上的高压环境里,没有人轻松,谁都是弱者。或许,我们都是体制的受害者。
然而弱者中的弱者,不正是身处其中,连为自己发声都无法的孩子?当人们用自以为是的评价去否决孩子的呼救时,久了,他们就放弃挣扎、放弃自己了。
事情还没有结束。
原本我以为上了大学,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,一切重新开始,可以交到新的朋友,替自己塑造一个新的个性去生活。
但是,冤家路窄,当我升上大二,担任干部,在浏览新生名单时,竟然看到那个令我惧怕的名字──孔小雨。她大学重考进了台师大,成为我的「学妹」。
我焦虑难安,深怕她又开始怂恿大学的同学排挤我。那时校友会一个女生告诉我:「别怕,高中她能欺负你,是因为大家还没有机会认识你,就先被她洗脑了。现在,她不能欺负你!」
因为太过惶恐,我寻求心理师的协助,她告诉我:「你不能去伤害她,否则你也成为霸凌者。但你没必要原谅她,你有讨厌她的权利!」听到这句话,才让我放下心里的重担。
一直以来,总觉得「恨人是不对的」,她明明伤害我,我却不能很她,让我备受煎熬。现在我才知道,我有恨她的权利。我不会主动对她发出攻击,但我没必要强迫自己很有度量的原谅她。
我还是很感谢认真教过我的高中老师们,给过我关怀的同学们。更希望能让大家了解,并不是在一群会读书的聪明学生汇聚的地方,就不存在霸凌的阴影。若你正身处其中,请给自己多一点勇气,勇敢求救。
注:本篇提及人名均为化名。
其实你可以》
? 看见霸凌事件时,不要沉默,寻找合适对象求助。
? 受害者不需要自责。
? 旁观者即便没有任何行动,都会助长霸凌事件的严重性。
? 霸凌事件中的施暴者,通常具备高度社交手腕以及同理心,能够让他人听命於他,并且知道如何凌虐受害者,使其达到最痛苦的状态。
? 霸凌事件的发生,比我们想像还多。
到底什麽是霸凌? 》
要被称为「霸凌」需要符合下列三个条件:
1. 有伤害他人的意图
2. 重复发生(不只一次)
3. 双方的权力不对等
校园霸凌的类别》
主要可以分成六大类,分别是关系霸凌、言语霸凌、肢体霸凌、性霸凌、反击型霸凌、网路霸凌。
想跟受到霸凌的学生说:
1. 并不是没有身体上的伤害,就不算霸凌;排挤、传谣言等关系或言语霸凌,更容易造成孩子的阴影。
2. 如果你/你被欺负,千万「不要自责」。霸凌者欺负你,并不是你犯错, 只是他觉得欺负你的成功率比较高。
3. 也许父母或老师因为一些缘故,没有注意到你的委屈,绝对不要因此放弃求救。
想跟旁观者说》
旁观者的存在,是霸凌事件得以存在的重要因素。因为群众不论是加入助长霸凌者,或是默默观看,可能使霸凌者获得更多权力,更确信自己是在做对的事,都会使霸凌的问题更严重。如果你是一个霸凌事件的旁观者,请不要沉默以待,若担忧自身安危而无法帮助受害者,请求助於家长或老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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